我的世界丟了你(39)

“那好,我姑且相信你一次。廁所在那條路的公交站臺後面。看見了沒?”小女孩伸出纖細的手,指向遠方。

“好,好,謝謝!”玉輝迫不及待地朝小女孩指點的方向走去。

“叔叔站住!”

“怎麼了?”玉輝回過頭。

小女孩的微笑完全含蓄在口縫之間,她的臉上泛起淺淺的酒窩,像盛開的荷花一樣美。她從書包拿出一包紙巾,蹦蹦跳跳地追了上來。清澈的眼眸如同湖水般透明,她翻了下眼皮,翕動薄薄的嘴脣,“叔叔,你屁股後面溼了。嘻嘻,叔叔莫怕,除了我的小閨蜜,我不會告訴別人。”

坐上了地鐵,玉輝在座位上打盹兒。外面的天氣悶熱,地鐵裏的空調製冷,一熱一冷,肚子鑽心的疼,有規律地疼,間隔二十多分鐘疼一陣。幸運的是,肚子的穢物差不多排空了,無需擔心車上沒有廁所。如果是坐公交車,他聞到汽油味就會嘔吐,地鐵上無異味、地板光滑潔淨,他不想製造異味、不想髒污了地板,他只想平靜地堅持到下車。

地上溼漉漉的,欄杆下方掛着水珠。夏天的天氣就是任性,耍着三歲孩子的脾氣,它不開心的時候落雨,它開心的時候便是晴天。雷雨過後,空氣不再溼熱,微風拂面,迎來一股清涼。

新鮮的空氣吸進肺裏,心情舒緩了很多。舒緩的心情並不能解除腸胃的不適,攥拳頭的力氣都使不出來,走路是一種折磨。

張望四周,廁所在的位置與地鐵出口之間橫亙一條馬路。玉輝蹣跚地走過馬路,來到公用廁所門前。廁所不大,一棟小房,男女廁所對門,廁所保潔阿姨在兩門之間站着。

“大便?還是小便?”保潔阿姨攔住正準備進入男廁所的玉輝。

玉輝先是一愣,接着如實回答:“大便!”

“一塊錢。”保潔阿姨拿出一包紙巾。

“我有紙巾。”

“你有紙巾也是一塊錢。”保潔阿姨毫不客氣地說。

玉輝生氣了,他憤慨地說:“古有土匪佔山爲王,光天化日之下,攔路收取買路費。當今社會,國泰民安、太平盛世,你竟然佔着國家的茅坑亂收費。”

保潔阿姨嘚瑟地說:“切,我就佔着,怎麼着?我可沒說,強制你進去消費。”

按捺不住肚子的躁動,玉輝只好老老實實地掏出一塊錢。

蹲的時間太長,腿腳變得麻木。從廁所出來,玉輝步履沉重,精神萎靡,連走路擡腳都感到吃力。他順着馬路邊艱難地往前走,想找個清靜的地方休息下。一輛輛不同款式的機動車從身邊呼嘯而過,他在來回兩車道上行走,他發現這樣危險,決定跨過公路沿,坐到路邊的一顆矮樹下稍作休息。誰知一個不留神,跌倒在地,正巧在一輛白色雪佛蘭小轎車駛過來之前。

王波開車載着茗竹,剛從司法鑑定中心出來,他們提交了阮阿姨的傷殘鑑定材料及委託書。每天奔波於服裝店和醫院之間,茗竹消瘦了許多。不過她衣着時尚得體,將一個現代女性高雅的氣質表現的淋漓盡致。她完全由樸素、靦腆的農村姑娘蛻變成矜持高貴、嫺靜脫俗的都市女性。

茗竹的臉上塗抹一層淡淡的妝,披肩的秀髮甩在腦後,渾身透露一種成熟的美。她深邃的眼睛漠視前方,“醫生說,月底我媽就可以出院了。”

“嗯,不過需要休養半年,能才恢復正常行走。我會在她恢復期,陪她進行康復訓練。”王波扭頭對她說。他盯着她耳垂上的一顆小痣發呆,體內的荷爾蒙瞬間飆升,他想再次偷吻她一下。

茗竹用手支開他的臉,刻意提醒道:“當心開車,注意前方。”她看見前方馬路邊有個青年跌倒,很像玉輝的影子。她黯然神傷地閉上眼睛,她忘不了他,心裏愛着的那個人。

“尼瑪,真晦氣!遇到碰瓷的了。”王波先是一驚,然後緊急剎車,掏出手機拍照取證。

“你謹慎有些過頭了吧?那人明明是被路沿石絆倒。”茗竹解開安全帶,推開車門,準備下車去扶一把那人。

膝蓋撞在了石頭上,痛得快流出眼淚來。他抱着膝蓋,強忍痛楚,通過眼睛的餘光,瞥見轎車上走下一名身材姣好的女子。他沒有看到對方的正臉,僅從身材就成猜測出她的相貌。因爲茗竹也是這樣的身材,假如茗竹和她一樣,穿着華麗的服裝,一定會美若天仙。

是他!沒錯,就是他。茗竹傻傻地站在玉輝身旁,眼淚奪眶而出。多少個日日夜夜,她無數次唸叨他的名字,她多麼想再次遇到他。當一切奢望變成遙不可及的夢幻。她嘗試去忘記他,忘記一個人真的好難,尤其是他在你情竇初開的年華走進你的心田。如今能夠再次遇見他,是喜?是憂?是愉悅?是悲泣?

玉輝擡起頭,當目光與茗竹對視的那一刻,不由得漲紅了臉。老天真會開玩笑,在他最窘迫的時候與她再次相遇。火車站分別之後,他們的人生軌跡分別沿着不同的方向行駛,雖然同在地球上,卻在不同的環境,過着異樣的生活。

“你臉上蒼白?是不是生病了?”茗竹抹去臉上的淚水,開口說話,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。

玉輝垂下了頭,細語呢喃:“我好像食物中毒了……”

茗竹俯下身,拽住玉輝的胳膊,嘗試把他攙扶起來。

後面的車輛自覺停了下來,司機們覺察到前方出現了事故。

王波拉起手剎,取下車鑰匙,走下車子。

“你認識他?”王波指着頭髮凌亂、病懨懨的玉輝。

茗竹點點頭,語氣柔和地說:“嗯,他就是我經常給你講的那個人,我男朋友。”

天上彷彿落下一個悶雷,確切地說,天上彷彿落下一顆大噸量的炸彈,王波的大腦嗡嗡作響。他和茗竹的關係,快要邁上實質性的一步,偏偏這個時候,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。“我男朋友。”她說的如此果斷,如此自豪,根本沒有思考過他的感受。他認真打量眼前這個命中註定的剋星,除了皮膚稍微比自己白,實在找不出有什麼出衆的地方,他反而覺得這是一個邋遢的人。

“恭喜再次相遇!”王波惡狠狠地甩出六個字,接着摸出一根香菸,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。

“你別抽菸了!裝回去。”茗竹用命令的口吻說,“他食物中毒了!過來一起把他扶到車上。”

一本好書,不止一個人翻閱。一個漂亮的女生,不止一個人愛慕。玉輝用犀利的眼光注視着兩個人,洞察出他們之間的異常氛圍。這個楞着跟木樁似的人,滿臉生無可戀的受傷表情,老老實實地收回香菸,含情脈脈地望着茗竹。玉輝安撫他低落的情緒:“我的世界已經丟了她,你還有機會。”

王波喜出望外,抓住玉輝的一隻手,緊緊握着,激動地說:“哥你狹義風範,小弟實在崇拜至極、五體投地。哥你放心,我們公平競爭,小弟絕對不會使陰招。”

路上堵的車輛越積越多,等不耐煩的司機不斷鳴笛。

“你囉嗦夠了沒有!”茗竹踢了王波一腳。

茗竹和玉輝坐在車子後排座位。

王波一邊開車,一邊留意車內後視鏡,他恨不得坐在他們之間開車。不過,他們並沒有肢體上的接觸。

“你春節什麼時候來的上海?”茗竹尋找話題。

玉輝靜靜地躺在座位上,沒有回答。他閉上眼睛,假裝沉睡。身體上的痛楚可以醫治,心靈上的痛楚根本無藥可救。他忘記她了嗎?沒有。

愛上一個人,或許在頃刻之間;忘記一個人,或許要用一生的光陰去消磨。工廠的環境扼殺了他的意志,摧殘了他的夢想,也讓他的性格變得更加自卑。心裏裝着一個人,很難會再次愛上另外一個人。他想通過相親,娶妻生子,平凡的生活下去。,現實又卻給他一記重拳。他想抹掉剛纔發生的一切,讓時光倒流,哪怕回到廁所多蹲一會兒,也能避開她。

他微微睜開眼,心愛的人就在身邊。

“你流虛汗了!再堅持一會兒,馬上就到醫院了!”茗竹拿出手帕,將要擦拭玉輝的額頭。

玉輝揮手擋了過去,他說了一個大天的謊言,“對不起,我結婚了!”

“不可能!她是誰?”茗竹驚愕。

王波心裏歡喜,綠燈一亮,他亢奮地一腳踩下油門。

車子顛簸一下,玉輝繼續說道:“我沒騙你!我們在老家相親認識的,她叫麗娜。”

“甭想騙我,我還不瞭解你!”茗竹的手開始發抖,她無法接受玉輝的話。

玉輝看着茗竹傷心的樣子,實在於心不忍。他深情地說:“我沒有騙你!麗娜已經懷孕了!你信也好,不信也罷。反正我即將成爲孩子的爸爸。”

醫院到了,車子停了下來。

“你可以不愛我,但是你不能欺騙我。曾經的山盟海誓你都忘了嗎?你說過的永遠愛我,你說過的與我白頭偕老。你個大騙子!”茗竹扇了玉輝一耳光。

玉輝摸着左腮,火辣辣的疼。

“你陪他掛號就醫,我去找我媽。”茗竹吩咐完王波,哭着跑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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