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必要口才——《回到春秋讀論語》第97章

口才好有用嗎?能說會道反而招人討厭,品德好的人話不多

有人說:“冉雍這個人,有仁德而沒口才。” 孔子說:“何必要口才?用伶牙利齒來對付人,常常招來別人憎惡。我雖不瞭解他是否做到了仁,但何必要口才?”

或曰:“雍也,仁而不佞。”子曰:“焉用佞?御人以口給,屢憎於人。不知其仁,焉用佞?”——《論語》公冶長篇之五

有德之人話不多,能說會道反而招人討厭。

冉雍(公元前522-?),姓冉名雍,字仲弓,魯國人,小孔子29歲。他是孔子步入中年時,自齊返魯,退出仕途,在家專心辦教育時招收的得意弟子。據說此人有着顯赫的祖先,是三皇五帝之一的少昊的後裔,也是周文王的後代。不過到了他父親,卻已淪爲一個落魄的低賤之人,據說品行上也有些瑕疵。

可是冉雍的母親十分賢惠,知書達理,把他與哥哥冉耕(伯牛)、弟弟冉求(子有)都送到孔子門下求學,這三兄弟個個異常優秀,居然全都進了孔門十哲之列,世稱“一門三賢”。

冉雍在《論語》裏共出現過7次,本人發言3次,孔子評價過5次。另外還有一個人評價過他,就是說冉雍口才不好的這個人,也不知是誰,估計是同學中某個能說會道的傢伙,結果反被孔老師嗆了一通。其實冉雍在《論語》中擁有3次發言記錄,比起一言不發的宓子賤同學,口才也不算差了,更何況他德才兼備,受到老師的充分肯定。

在孔子看來,冉雍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弟子,雖不善言辭,卻極具仁德,在孔門弟子中以德行著稱,是“德行科”四大代表人物之一。孔子認爲他有君王之才,“可使南面”,這在弟子中是絕無僅有的極高評價。

或曰:“雍也,仁而不佞。”有人說,冉雍有仁德卻沒有口才。“佞”,善辯,巧言,能說會道。“佞”另外還有一層意思是有才能,這裏是指口才。“焉用佞?”孔子說,何必要口才?這是一個反問句,孔子對用口才作爲評價人的標準十分反感。“焉”,何必。孔子認爲有仁德的人,是不需要能言善辯的,而一個不仁的人,縱使口才再好也無用。所以“仁”與“不仁”都與口才不搭界。

“御人以口給,屢憎於人”,用伶牙利齒來對付人,常常招來別人憎惡。“御”,駕馭、控制,本義是駕駛馬車。“御人”,對付人,指與人對答,你一言我一句,應對交鋒。“給”,作形容詞用時意思爲充足,作動詞用就是供給、供應。“口給”,意思是口齒伶俐,嘴快話多,言詞不窮,供應充足,口裏的話滔滔不絕地流出來。形容一個人應對敏捷,能言善辯,處處壓過別人。但這種言語上不甘落後的人,往往受人憎惡。“屢”,屢次、常常。“憎”,憎惡、討厭。“憎於人”,引起別人的厭惡,討人厭。

“不知其仁,焉用佞?”孔子說,自己雖然不瞭解冉雍是否做到了仁,但何必要口才呢?孔子明明因爲冉雍有仁德,纔對他有高度的評價,但這裏又說不知道,這是爲什麼?其實他不是不瞭解自己的得意門生,而是不願意下武斷的結論。因爲孔子認爲,求仁是一個持續不斷的道德實踐過程,是永無止境的,在一個人的有生之年,絕不能以仁自稱,因而也不能以仁相許。即使像顏回這樣,已經被一致公認的大仁人,孔子也只是說他“其心三月不違仁”。所以孔子說,我不知道冉雍是否達到了仁,但何必要口才?

孔子在本章的開頭和結尾,將同樣的一句話“焉用佞”,說了兩遍,可見孔子對仁德修養的重視和對花言巧語的厭惡。孔子最喜歡的學生,是那種不愛說話,仁篤厚道,認真做事的人,如顏回、曾參,以及冉雍。據說孔子臨終時,還不忘在衆弟子面前誇獎冉雍說,“賢哉雍也,過人遠也。”

不過話又說回來,孔子在教學實踐中,也並不忽視對同學們語言表達能力的培養。孔門弟子中就有屬於“言語科”的特長生,如宰我、子貢等。但對那種誇誇其談、賣弄口才的作派,孔子則不屑一顧。

後世最崇拜冉雍的鐵桿粉絲,要數荀子了。他甚至把冉雍擡到了與孔子平起平坐的地位,聲稱“上則法舜、禹之制,下則法仲尼、子弓之義”。這個子弓據說就是仲弓,即冉雍。不過也有人對此持不同觀點,認爲此子弓非彼仲弓。

不管這段歷史公案真相如何,世人始終是十分敬重冉雍的。唐開元二十七年(739)追封冉雍爲“薛侯”,宋大中祥符二年(1009)加封爲“下邳公”,南宋鹹淳三年(1267)封爲“薛公”,明嘉靖九年(1530)改稱“先賢冉子”。


拓展閱讀:

【先賢精義】

《論語註疏》:此章明仁不須佞也。

朱子:仲弓爲人重厚簡默,而時人以佞爲賢,故美其優於德,而病其短於才也。佞人所以應答人者,但以口取辨而無情實,徒多爲人所憎惡爾。我雖未知仲弓之仁,然其不佞乃所以爲賢,不足以爲病也。再言焉用佞,所以深曉之。

張栻:佞之所以焉用者,以其御人以口給,屢憎於人,因其有才辨而流入於不善也。

《論語正義》:仲弓德行中人,行必先人,言必後人,或者以爲仁而不佞者。當時尚佞,見雍不佞,故深惜之。

陳祥道:訥則近仁,巧言則鮮仁,給則奪仁,故顏子之如愚,冉雍之不佞,孔子以爲仁;宰予之言語,公西華之可與賓客言,孔子不以爲仁。蓋仁者愛人,愛人者常愛於人;“御人以口給,屢憎於人”,則不仁可知矣。孔子謂雍可使南面,“爲人君止於仁”故也。

錢穆:此章或人之問,可見時風之尚佞。而孔子稱雍也簡,又回也如愚,參也魯,此三人皆孔門高第弟子,皆不佞。知孔門所重,在德不在佞。

《四書反身錄》:不必淫詞詭辯而後爲佞,只心口一不相應,正人君子早已窺其中之不誠而惡之矣。徒取快於一時,而遂見惡於君子,亦何爲也哉?又曰:聖門高弟,如顏之愚、曾之魯、雍之簡,俱是渾厚淳樸氣象。蓋其平日皆斂華就實,故其徵之容貌辭氣之間者,無非有道之符。吾人有志斯道,第一先要恭默。

《韓詩外傳》:人之利口贍詞者,人畏之,畏之斯惡之。子曰:惡利口之覆邦家者。

樑章鉅:佞是口才捷利之名,本非善惡之稱,但爲佞有善惡耳。爲善捷敏是善佞,祝鮀是也;爲惡捷敏是惡佞,即遠佞人是也。但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,言之雖多,情或不信,故云焉用佞耳。

【學習參考書目】

《論語集解》 《論語義疏》 《論語集註》 《癸巳論語解》 《論語正義》 《論語全解》 《論語古注集箋》 《論語新解》 《論語旁證》 《韓詩外傳》 《四書反身錄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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