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春郡民

文/書山花開

宜春郡民章氏以孝治家,名聞州郡。數世同堂,並不分家,關係融洽,情感深厚。所居別墅,臨水而建,竹樹清幽,景緻獨特。其內面積最大,望之巍然聳立的建築是書舍,積有萬卷書籍,各種文獻、奇書,經章氏子弟數代蒐集,莫不具備,層疊累累,頗爲壯觀。因此,方士高僧儒生,凡好道好學之士,多所往來,章家無不欣然延納,客有賓至如歸之感。

一日傍晚,一女子敲門,請求寄宿。章家按照慣例,自然允諾。章氏諸婦,見此女子年少端麗,服飾奇異,氣度不凡,且有一青衣相隨,想必非尋常人家。遂別擇幽靜雅緻之室使居之,又特意準備佳餚,隆重招待。酒酣盞亂,夜半方罷。

章氏子弟中有名叫儒人者,年少好學,聰慧過人,自傍晚偶逢此女後,念念不忘,偷偷跟隨到別室,默默守候,待章氏諸婦各自散去休息,潛身入室。至牀前,藉着微弱的月光,見女子安然而臥,略不聞其呼吸之聲,儒人就悄悄爬到牀上,躺在女子的身邊。女子紋絲不動,在潔白月光的輕撫下,臉色如玉,分外動人。儒人伸手摸去,感覺女子體若寒冰,冷得他趕緊縮手。

“莫非已經死了?”儒人吃驚想。趕忙跳下牀去,遁逃至室外。月光如水,籠罩全身,儒人感覺心如死灰。

被章家的婦人們毒死了,也是有可能的,是下毒於酒壺中,還是某一碗菜中?可章氏與她,素不相識,又無冤仇,何必下毒?況且章氏諸人,皆受教化,知孝道,守禮節,宅心仁厚,與人爲善,怎會無端加害於寄宿之人?諒無此可能。

儒人思緒紛飛,佇立移時,理不清頭緒,不知怎麼辦纔好。是溜之大吉,還是毀屍滅跡呢?儒人的汗水直流,幾乎沾溼了衣襟。

儒人忽然想到:是否已然死亡,也不能確定,怎可貿然行動?爲今之計,莫若瞧清楚再說,可令人憂懼的是,萬一正看屍體,爲人抓個正着,那時就算有千萬張嘴也必說不清楚了。

“志士仁人,無求生以害人,有殺身以成仁”,孔子的話似從空中跳下,頓時在心內復活,儒人一下子感到內心的敞亮:“與生命相比,名節是小,況且人又不是我殺的,我堂堂正正的,何必瞻前顧後?”

於是儒人回到自己的房間,取來火燭,再度來到那女子的居所,開門入內,站在牀前,以燭火照之,不禁駭然:哪裏有什麼女子?衣襟所遮蓋的是許多的銀子,放置的樣子恰如人形。

儒人恍恍惚惚地走出屋外,月光慘淡,令人悽然。

來到藏書樓前,如同站在古今的思想家們面前,儒人的靈魂倍受拷問,不禁顫抖不已。

想起今晚,他覺得遇到了這一輩子最不可思議的事情,而且更深層次地開始懷疑自己。

見色起意,入室偷香竊玉,是讀書人該乾的事情嗎?而且自己還以儒生自詡,以儒人爲名,這與雞鳴狗盜者,有何區別?

臨事而懼,怕擔責任而瞻前顧後,憂思紛沓,豈大丈夫所爲?孟子所說的“仰不愧於天,俯不怍於人”,我儒人可做到一絲一毫?

更可恨的是,人命關天之際,居然還幻想着有無量的銀子忽來眼前,豈非貪心作怪而昧着良心?

次日早晨,天灰濛濛時,掃地的僕人看到了死在藏書樓前的儒人,稍後不久,天大亮時,章氏諸婦在女客人的居所發現了那堆滿牀的銀子,而四處尋找那女子及其僕從青衣,也全然不見影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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