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臺階》文言1.0版

文/書山花開

父每以臺階之低爲恨也。

吾家臺階凡三級,鋪之以青石板三。青石板來於高山,重三百許斤,父輕鬆負之,氣未嘗喘而已抵家,如許三返,未覺疲勞。而由此往返者數,麻筋草鞋已磨而見洞,弊矣。

石板鋪於門前,未曾磨面,而經風吹雨淋,人踩牛踏,有數小凹凼,其積水時,望之,閃爍多亮點。石板生青苔,清風徐來,寬敞陰涼,坐臥其間,尤覺愜意。

父伸足而坐,尻居最高級而足已在首級矣,爲此常感嘆道:吾家臺階極低!

門前有臺階,當地無不如此,而高低不同,決於財力之多寡,高者赫然多級,此有地位之象徵也。

吾家三級臺階,人不道其低而其低固不言自明也。父老實厚道,低眉順眼久矣,不待人言,深感臺階少地位低,極望有高臺階之新屋也,併爲之籌備久而着力多矣。

準備石塊。隨時撿磚拾瓦,積少成多。一年間七月種田,四月入山伐薪,尚有半月撿拾基卵石於溪灘。

備有黑瓦罐一,塞角票以貯之。砍柴或爲家用,也可售之得錢。父雞鳴即晨起,入山砍之,至晚到家,一日辛勞,草鞋磨破,可得一元五角。凡一冬,破鞋堆積已高於臺階。

半生累積,乃有鵝卵石堆積如山,乃有角票滿瓦罐者數,遂可破土動工建屋矣。

由此夙興夜寐,父精力旺盛,與泥瓦匠共甘苦,做助手,踏黃泥。深秋霧重,父踩黃泥,若置身朦朧中,髮絲飄細雨,水珠隨踩踏節奏而時起伏,旋見珠破碎,滾落如黃豆而下。

新屋落成,臺階九級。水泥抹面,氣派非凡。

父日澆水一次,以細木棍敲之,檢視其硬度幾何,察看其牢固與否。

喬遷新屋後,坐於高臺階上,父甚覺不自然:抽菸,磕菸灰,無處着手;與人交談,不知居於何級作答,爲最合適。

一日,父親擔水回,上臺階,踩第四級時,似被物所硌,心有所疑,身體爲之晃動,扁擔受震,父遂閃腰矣。閃腰部位,鍼灸火燒,腰下出黑血一灘。

經此一事,父不復敢挑水,常坐於臺階累時,悵然若失,頭顱深陷膝蓋中,發短而灰白,若收割後之莊稼茬,已然失卻無生機。

父竟老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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