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書山花開
❂原詩
虛舟縱逸棹,回覆遂無窮。發歲始俯仰,星紀奄將中。
南窗罕悴物,北林榮且豐。神萍寫時雨,晨色奏景風。
既來孰不去?人理固有終。居常待其盡,曲肱豈傷衝。
遷化或夷險,肆志無窊隆。即事如已高,何必昇華嵩。
❂翻譯
【郭維森/包景誠《陶淵明集全譯》,p66】
空舟快槳,時光流走,春去秋來,無盡無窮。
新年開始,彷彿在片刻之前,倏忽間星紀年已到年中!
南窗外已少見越冬的憔悴草木,北面的林子已經鬱鬱蔥蔥。
雨師萍翳傾瀉下合時節的好雨,天將明時吹起了夏天的好風。
既來到世上,誰又能永不離去?人生道理必然有始也有終。
生活清貧等待那終極的到來,彎臂作枕保持淡泊衝融。
時運變化,有坦途也有艱險,縱心任性,不必管是貧困還是亨通。
遇事都能達觀,就已經站立在高處,又何必攀登那嵩、華的高峯!
【孟二冬《陶淵明集譯註》,p70】
時光流逝日月如梭,往復迴環於是無窮。新年剛過轉眼之間,忽然又到一年之中。
南窗之外枯木稀少,北面樹林一片繁榮。雨神及時降下甘雨,清晨吹拂祥和南風。
人既生來誰能不死?人生規律必然有終。處於窮困等待命盡,安貧樂賤何妨道隆。
時運變化有順有險,隨心任性並無卑崇。倘能遇事達觀視之,何必訪仙祈求長生。
❂解釋
【郭維森/包景誠《陶淵明集全譯》,p64】
詩中題明“星紀”,星紀是丑年,再結合內容特點,確定本詩作於義熙九年癸丑(公元413年),《形影神》與之相近。這年淵明四十九歲。歸田之後,生活作息於大自然之中,必然於細微處觀察到時移景迀。新春剛去,忽又進入仲夏,今年又是一紀之首。時序與生死正是東晉文人熱衷的命題,宗教的說法也廣爲流播。詩人在這首和詩中表現了一貫的豁達態度,由此而看待人生的坎坷就更無所掛懷了。清•邱嘉穗這樣讚美本詩:“雖天道有盈虛,而此心確乎不可拔,非夫知命不惑而有潛龍之德者,其孰能之!”(《東山草堂陶詩箋》)
【孟二冬《陶淵明集譯註》,p68】
此詩寫於晉義熙九年(413),陶淵明四十九歲。詩人從時光的流逝、季節的迴環往復和景物的榮衰更替,而體悟到人生有始亦必有終的道理。認爲人們只要認識到了這種自然的規律,便可以逍遙任性,隨順自然,無喜無憂,以終天年,從而也不必去求仙訪道了。
【張彥《陶詩今說》,p78】
這是一首哲理詩。通篇講的都是“人生道理和終極規律”。從這裏可進一步看出詩人陶公是徹底懂得人生真諦的人,是一位比一般超脫更爲高仰的超脫的人!一個人活在世上,如果做不到爲國爲民奉獻一生、做不到忘掉自我的“聖人、賢人和俊彥之士”,活着只是爲自己及自己的小家,那就是“庸人”。庸人,是不懂人所以爲人的責任、義務,更不懂什麼是“奉獻”、懵懵懂懂地來,又糊糊塗塗地走。也有相反者,把聰明才智用在“一己之身”,耍盡
“心機”到頭來成了“大款”富貴者,勿忘一旦撒手人寰、鳴呼哀哉,也都變成了一座荒丘。愚者均不懂“人生真諦”,像詩人陶公這樣徹醒徹悟,通曉人生真諦的,古今中外實在鳳毛麟角、太少太少了。正因如此,冠陶公以“高山仰止”者不爲過!
本詩文字稍有“艱澀”,爲述理運用了一些典故和比喻,在古籍中均可查到其出處。由此也可見之詩人並不是一個自謂“讀書不求甚解”的人,而是一位“才高八斗,學富五車”的學問家哩。好學,必能成才!
【《中國詩苑精華 陶淵明卷》,p78】
此詩作於晉安帝義熙九年(413)夏。五月旦:五月初一。和:和答,唱和。戴主簿:生平事蹟不詳。主簿:古代掌管文書簿籍的文官。
【輯評】P105
黃文煥《陶詩析義》卷二:(“神淵”二句)雨景微濛,上障天光,澄淵清澈,雨腳雨點,絲絲倒現,是時雨被神淵描寫也。觀早起之天色,足定其爲何風:色晦風必惡,色清風必和,是景風憑晨色具奏也。煉字煉句之奇奧,前無漢魏,後壓三唐。
邱嘉穗《東山草堂陶詩箋》卷二:此詩因時節之變遷,而感及於人事存亡進退之理,雖天道有盈虛,而此心確乎其不可拔,非夫知命不惑而有潛龍之德者,其教能之!
孫人龍寨集《陶公詩評註初學讀本》卷一:(“虛舟”二句)寫景如畫。(“即事”二句)結到志行高卓,語亦兀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