漫讀摘記《陶淵明集》||(037)《和胡西曹示顧賊曹》

文/書山花開

❂原詩

蕤賓五月中,清朝起南颸。不駛亦不遲,飄飄吹我衣。

重雲蔽白日,閒雨紛微微。流目視西園,燁燁榮紫葵。

於今甚可愛,奈何當復衰。感物願及時,每恨靡所揮。

悠悠待秋稼,寥落將賒遲。逸想不可淹,猖狂獨長悲。

❂翻譯

【郭維森/包景誠《陶淵明集全譯》,p89】

樂律蕤賓的五月中,清晨,清涼的南風吹來。

既不過速,也不緩滯,飄飄然吹起我的衣帶。

濃重的雲遮蔽了太陽,自在的雨紛紛撒開。

放眼看看西園的景色,紫葵花發出光彩。

現在還十分可愛,可惜它必然要衰敗。

感嘆此物就想到及時歡樂,每每遺憾沒有酒不能喝個痛快。

久久等待秋稼成熟,稀疏寥落,遲收也無奈。

難抑超逸的嚮往,激動不已,獨抒悲懷。

【孟二冬《陶淵明集譯註》,p93】

時當仲夏五月中,清早微覺南風涼。南風不緩也不疾,飄飄吹動我衣裳。

層層烏雲遮白日,濛濛細雨紛紛揚。隨意賞觀西園內,紫葵花盛耀榮光。

此時此物甚可愛,無奈不久便枯黃!感物行樂當及時,常恨無酒可舉箸。

耐心等待秋收獲,莊稼稀疏將空忙。遐思冥想難抑制,我心激盪獨悲傷。

❂解釋

【郭維森/包景誠《陶淵明集全譯》,p87】

這首詩約作於晉·元興三年(404),詩人四十歲。《時運》寫於這年春天,本篇寫於同年仲夏,可作爲《時運》的續篇來看。詩人此時住在上京裏,上年初春,開始躬耕於南畝(作《始春懷古田舍》二首),稼穡的艱辛體味到了。這首詩前八句爲上半篇,描寫仲夏的時感和佳景;後八句爲下半篇,抒發壯年易逝、躬耕自資維艱的悲慨

【孟二冬《陶淵明集譯註》,p91】

由詩中後六句可見,詩人已經躬耕,但仍有盛時難再,欲及時有爲的志向,說明此詩爲初躬耕時之作。詩人開始躬耕在晉安帝元興二年癸卯(403)。這首詩疑即此年所作,時陶淵明三十九歲。此詩前八句描寫仲夏五月的田園風光,清新自然之中,流露着歡欣之情;後八句由感物之盛衰而聯想到自身的盛時難再,故希望能及時有所作爲,然而面對困頓的生活,卻不免悲恨交加。

【楊義選註譯評《陶淵明》,p61】

這是一個五月的早晨,颳着微微的南風,下着紛紛的細雨,看着菜園中茂盛的紫葵,陶淵明的心情很愉快。但一想到這麼鮮亮的紫葵,終究還是要變得凋殘,他就又起了一種人生的無常的感慨,並因而想到了及時行樂,想到了自己的常常無酒可飲。到秋天莊稼成熟,還需要很長一段日子,無酒可飲的日子過起來是多麼寂寞漫長,他的思緒彷彿飄到了很遠的地方,情緒激動起來又獨自覺得悲涼。詩中最動人的,是他對清風細雨的描寫,和他“流目視西園”時的那種灑脫神情,因了這些形象性的東西,雖然作品後半部也寫到了他的悽悲愁悵,但整首詩的情調仍然顯得相當清新快樂。正如前面《贈羊長史》對一位奉命出使的官員談論“商山四皓”一樣,此詩對兩位州郡佐史談論鄉間日常生活,都是有點出格的事,由此也可見陶淵明的精神所注。

【張彥《陶詩今說》,p30】

這是一首與別人唱和的詩。胡、顧可能是先給他惠詩,故詩人回贈之。胡、顧二人名字、事蹟不詳。西曹、賊曹都是當時郡縣府屬官的名稱。古代中央和地方大都分科治事,當時叫分曹。西曹管吏事(相當於組織部長一類),賊曹管刑事(相當於現在的公安部門)。西曹略大於賊曹。此詩約作於晉安帝元興三年(公元404年),陶公年四十,已在家務農。

這首詩寫得短小精悍、優美豔麗,先景後情,楚楚動人。這首景美情真、情景交融的詩,如果寫成一篇散文,恐怕上千字也打不住,很可能是洋洋灑灑一大篇。詩貴含蓄!詩人在這首詩裏,只用了四詞八字“感物、每恨、逸想、長悲”,便寫出了自己長期埋於內心的生不逢時的悲壯情愫和理想。有些研究陶詩的人,認爲這首詩裏表現的是詩人不能及時行樂而長悲,非也。

陶公的思想、情懷是高尚的!

【輯評】(p27)

張潮、卓爾堪、張師孔同閱《曹陶謝三家詩·陶集》卷二:盛年難得,盛時難再,寫得酸楚。

邱嘉穗《東山草堂陶詩箋》卷二:此詩賦而比也。蓋晉既亡於宋,如重雲蔽日而陰雨紛紛,獨公一片赤心如紫葵向日,甚爲可愛而又老至,不能及時收穫,漸當復衰,此公之所以感物而獨長悲也。

漫讀摘記《陶淵明集》||(036)《歲暮和張常侍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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