截圖綴言||歐陽修《猛虎》

文/書山花開

❂原詩

歐陽修《猛虎》

猛虎白日行,心閒貌揚揚。當路擇人肉,羆豬不形相。

頭重尾不掉,百獸自然降。暗禍發所忽,有機埋路傍。

徐行自踏之,機翻矢穿腸。怒吼震林丘,瓦落兒墮牀。

已死不敢近,目睛射餘光。虎勇恃其外,爪牙利鉤鋩。

人形雖羸弱,智巧乃中藏。恃外可推折,藏中難測量。

英心多決烈,自信不猜防。老狐足奸計,安居穴垣牆。

窮冬聽冰渡,思慮豈不長。引身入扱中,將死猶跳踉。

狐奸固堪笑,虎猛誠可傷。

❂翻譯

威猛的老虎白日穿行,心無顧忌,氣勢昂揚。專門堵在大路撲食人肉,熊羆野豬的滋味它還看不上。別看它垂着頭,夾着尾,一動不動,各種野獸見了它自會趕緊避讓。隱藏的禍患往往因爲忽略而發,致它命的機關埋設路旁。它慢慢走着,一腳踏上,觸發機關,利箭穿腸。它憤怒咆哮,吼聲震動山林,屋瓦震落,嬰兒也被顛下牀。縱然它死了,大家還不敢接近,眼睛仍射出嚇人的餘光。老虎的勇猛,只憑借外部形體,爪牙同鋒銳的尖鉤一樣。人的外表雖然羸弱,智慧技巧卻在心中深藏。外表的強壯可以摧折,深藏的智巧難以窺量。虎心英武暴烈,非常自信,對陰謀暗算全不提防。而老狐狸奸狡多計,安居無事,也要打洞頹垣廢牆。深冬渡冰河,邊聽邊渡,考慮問題,豈不圓熟周詳?還是被獵人誘入扱中,臨死仍在掙扎跳蕩。狐狸的奸狡固然可笑,老虎的威猛也確實令人哀傷。(林冠羣 / 賙濟夫《歐陽修詩文選譯》p2)

❂註釋

❂解釋

【景祐三年試大理評事兼監察御史時作。梅堯臣有《猛虎行》詩,編年亦在景祐三年。朱東潤《梅堯臣集編年校注》卷六《猛虎行》謂其“詩當是譏司諫高若訥。是時范仲淹言事許宰相,落職知饒州,歐公貽書切責,司諫高若訥以其書聞,歐公坐貶夷陵令”。按:歐公此詩當是譏宰相呂夷簡。本書卷七三《讀李翱文》雲:“嗚呼,使當時君子皆易其嘆老嗟卑之心,爲翱所憂之心,則唐之天下,豈有亂與亡哉?然翱幸不生今時,見今之事,則其憂又甚矣。奈何今之人不憂也?餘行天下,見人多矣,脫有一人能如翱憂者,又皆賤遠,與翱無異,其餘光榮而飽者,一聞憂世之方,不以爲狂人,則以爲病癡子,不怒則笑之矣。嗚呼,在位而不肯自憂,又禁他人使皆不得憂,可嘆也夫!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。”文中所謂“在位”,與堯臣所謂“猛虎”,所指相同。此詩所言“猛虎”當是指范仲淹。事始見本卷《仙草》詩編年。《歐陽修編年箋註》,p3-4】

本詩是一個寓言,但有所指。一是因爲詩人本於梅堯臣《猛虎行》而作,題目相同;二是藉助寓言,表達對人事的看法,是有爲而作。所指具體是什麼,《箋註》以爲“猛虎”是指范仲淹,他像猛虎那樣“心無顧忌,氣勢昂揚”,“英武暴烈,非常自信,對陰謀暗算全不提防”,結果“觸發機關,利箭穿腸”,對人的狡詐無所估量,並不提防,才落到這樣的下場。這不僅僅隱約寫出當時的政治鬥爭的情形,也是一種總結、反思或警醒。而有意思的是,即便像狐狸那樣,精於算計,思慮周詳,也免不了“被獵人誘入扱中,臨死仍在掙扎跳蕩”,這未曾不是一種背景的交代,政治生態的勾勒,也是“鬥爭”所無可避免的結局猜想。

【本篇爲歐陽修早期的作品,具體寫作年代難以確定。詩嘲笑老虎自恃爪牙鋒利,狐狸狡猾多疑,但皆不免爲人所擒,儆戒惡人不可憑仗勇力和姦謀而施暴。作者意在說理,詩句比較質直,有寓言化的傾向,但對猛虎的“猛勢”,刻面很工。林冠羣 / 賙濟夫《歐陽修詩文選譯》,p1

“詩嘲笑老虎自恃爪牙鋒利,狐狸狡猾多疑,但皆不免爲人所擒,儆戒惡人不可憑仗勇力和姦謀而施暴”,這結論單是就寓言故事得出的“寓意”。其着眼點在“當路擇人肉,羆豬不形相”,當路吃人,憑蠻力施暴,所以結果是“機翻矢穿腸”,死於智慧人類的“機關”,惡有惡報。不過,若這樣理解似乎失於簡單,也缺少值得品味的意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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